赵昺一下船就觉得头晕目眩,人好像飘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晕码头’了,人在船上待久后产生的后遗症。在倪亮的扶持下他转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脚下有了根,而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踉跄了好一阵子才稳住脚步,可那些船工们已经开始驾着小船转运淡水。
“庄员外,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等赵昺醒过神儿来,发现众人眼色都不大对,一个个的眼冒精光盯着沙滩上堆积的金银财物,显然都想从中分上一份,他算不出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可单凭这小山似的一堆估计也不会太少。
“殿下,小的大概估算一下也有十几万贯吧!”庄世林擦了下口水说道,“哦,其中金银珠宝不少,没有验看难以估价,也许更多。”他看殿下面带疑惑又赶紧补充道。
“哦,有这么多。”刘黻不禁惊讶出声,而边上围观众人的听罢目光更加热切。
“唉,大人,这些财物多半都是那些鞑子们抢掠而来的,不知道海上又添了多少冤魂。”庄世林脸色黯然地叹口气道,大家都看到出海贸易获利丰厚,可他作为海商自然明白其中的艰辛,如果途中遇到天灾就是船毁人亡,这只能说自己倒霉;而让人防不胜防的还有,除了途中海盗的抢劫,港口的税收,最让人无奈的就是战争,船只随时可能被任何一方征用,货物被充军,到了往往是人货两空。
“管他鞑子是抢是偷,如今落到我们手中便是我们的了!”赵孟锦作为军人却不会考虑那么多,从敌船上收缴的物品自然就是战利品。
“诸位以为这些财物如何分配?”成堆的金银财物堆积在眼前,让赵昺这个见过‘大钱’的也是心生波澜,甚至心中升起个念头——当海盗也是个不错的营生,驾着战船、打着骷髅旗,纵横四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也是快意人生,可理智告诉他现在是不行的。
“此次能退敌全赖殿下指挥有方,当归入殿下府中!”赵孟锦首先言道,按照大宋军法缴获按例当收入帐中,取其中半数赏赐有功,大家能虎口脱险是谁的功劳有目共睹。
“某家没有异议,请殿下尽数收下便可。”郑虎臣也准备投效卫王府,当然不会有异议,只当做了孝敬。
“殿下,臣以为所获财物应归公用,不可藏私。”刘黻扫了眼众人皱了下眉头说道,他知道两个领头的一说,别人即便有意见也不敢吭声了,而财帛动人心,殿下小小年纪养成贪财的毛病可不好,因此出言相阻。
“刘大人言之有理,不过本王有一建议!”赵昺也在观察着众人,赵大和郑虎两人面露愤怒,但他们对刘黻是敢怒不敢言,而更多的人是面露失望。
“殿下请言!”殿下有话说,又当着众人的面,刘黻自然不能说不行。
“诸位,本王以为此次为摆脱敌船,将船上许多货物抛入水中,使郑纲首和多位客商蒙受不小的损失,因此我以为应拿出部分财物予以补偿;再者,我们能够康复也多赖郝翰林等几位医士照看,也应与拿出部分财物予以奖赏;当然众人在抗敌中也出了力,理应分赏一部分。而现在我们与大队失散不知何时才能会合,其中必有开销,所以剩余财物交由刘大人等暂时保管支付用度,本王分毫不会动用,大家以为如何?”赵昺言道。
赵昺话一出口,众人皆惊,这么多金银说分就分,夲儿都不大一个,心中暗道殿下是因为年幼灵智未开,还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呢?但殿下的话又在情在理,出力多的自然得到的多,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反而听着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殿下,万万不可,那些财物就当小的为国出力了,怎能向殿下索要赔偿,权当小的为大宋复国尽些微薄之力!”庄世林却反应快,他琢磨殿下呼风唤雨的事情都办的出来,怎么会是弱智,这也正是自己表忠心的好时候,立刻跪倒泣涕横流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感动的要死呢!
“殿下,下官等治疗病患乃是本分,更不敢贪天之功!”郝云通也是连连摆手道,拒绝殿下的赏赐。但他心中却十分感动,自己说起来是个刚入品的翰林医士,属于等级最低的医使,将他这样的派上船,明摆着就是略尽人事,加上当替死鬼的。而能治好船上的疫病,是谁起的作用他自己最清楚不过,如今殿下将这偌大的功劳算在他身上已经是天大的恩典,怎么敢再要赏赐。
“他们说的也是,现在整天在海上漂,要钱也没处花,我们也不要了!”这时赵孟锦笑呵呵地说道,他身后的众人也跟着附和,显然也放弃了。
“殿下,你看……”刘黻却是松了口气,他虽然不是贪财之人,但也知道朝廷漂泊在外缺的就是钱,此次前往泉州也是为了解决财务危机,这十几万贯对于财源匮乏的朝廷可能只是杯水车薪,可有时也能解燃眉之急的。
“哦,刘大人也觉得如此可行,那就请庄员外清点估价之后,由你主持分赏下去吧!”赵昺不等刘黻说完便打断他说道。
“也好!”刘黻咬着牙说道,殿下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可现在话已出口就如同泼出的水,他也只能依命而行了。
看着众人在刘黻的监督下盘点财物,赵昺也是长出口气。谁都知道是钱好东西,他也不傻,当然知道钱对于现在的自己有何等重要。可他还是甘心将钱一文不留的撒出去,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守住这些钱,而刘黻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为凭借自己的权威已经掌握了局势。
而赵昺前世看多了为钱反目成仇的事情,现在船上的人貌似和谐,遵从号令,实际那不过是危机时刻为了自保,而解除后不免会有人生出什么歪心思,尤其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动乱时候。自己将这么多钱放在身边无异于引火烧身,本没胆儿杀自己的人,看在钱的份上却敢于铤而走险,还不如散出去即稳定了人心,又保住了自己的小命,何乐而不为,虽说肉疼的紧……
赵大等人决定要对搁浅的敌船在落潮后进行二次清理,那么今晚也不会着急离开。赵昺在岛上寻了一处溪流洗去了身上十多日积存的泥垢,脚踏实地吃了一顿安稳饭后,为防止有流落岛上的残敌袭击便返回了座船。
赵昺昨晚几乎是一夜未眠,本来是十分疲倦,可回到船上后依然难以入睡。他现在对于睡觉简直有了种无比的恐惧,只要一闭眼便回到了泉州血夜,满眼都是横籍残破的尸体、流淌的鲜血和惊慌的人群;耳边回荡着垂死者的惨嚎、追击的蒙古兵嚣张的狞笑。
说实话,赵昺前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的人,可他来自的年代影视中都不准出现个血腥镜头,尸山血海也只存在于书本和想象之中。当这一切真的就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得怕了,外人看来的不哭不闹那是自己被吓傻了,而在得知自己的这时的身份和所处的年代,就再也没有睡过安稳觉。
人往往会对未知产生恐惧,而现在赵昺的恐惧恰恰是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这就如同获知了执行日期的死刑犯等待着上刑场,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因此他想着能改变这一切。
但看着岸上的人兴奋的等着刘黻等人对收缴的财物进行估值清点,算计着自己能够有多少所得的时候,这赵昺不禁有些沮丧,自己一系列所为好像没有什么成效,他们对自己的兴趣似乎还不比那些金钱多一些,而自己最为倚重的刘黻似乎仍然处于犹豫之中。
可世事无常,正当赵昺正自哀自怜,暗骂那些知恩不报的白眼狼时,却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始行动了……
掌灯时分,赵孟锦和郑虎臣及庄世林三个人并没有像刘黻那样矜持和这样那样的顾虑,他们悄悄的溜进了卫王的座舱,进去也不多言,在其惊愕中纳头便拜,口称‘主公’,他们向这个垂髫顽童表了忠心。赵昺此刻已经懵了,还没有想明白三个人是何意,他们又从舱外拖进来几口箱子,看其吃力的样子便知份量不轻,而打开后更是金光闪闪,里面尽是黄白之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赵昺还是懂得的。三个人和自己不沾亲不带故,说起来认识还不到两天,与他们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而即便是想报答救命之恩,送上这份重礼就足矣,效忠就有点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