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秦良玉下令，门外的宫女已经推门而入，几大木桶装满了热腾腾的水，被抬了进来。
小宫女累的气喘吁吁，将殿内早已备好的浴桶擦洗后，热水倒了进去。
在这寒冬腊月，也不知从何处找来些许玫瑰花瓣，外加一些不知名的中草药，扔进沐浴桶内。
末了。
几名小宫女怯懦的站在秦良玉面前，垂着脑袋，惶恐不安。
偌大的寝殿，一时间安静极了。
秦良玉看看宫女，又看看楚枫，一张樱唇几乎都快被她咬破了，焦灼的不知如何是好。
“启……启禀主君……”
终于，小宫女发声了：“可是要……要夫人沐浴？”
“尔等且先下去吧，需要时，自会唤你们。”
楚枫依然躺在塌上，面朝内头也不抬的挥挥手，几名小宫女卑躬屈膝的行了个礼，方才离开了。
殿门缓缓被宫女关上，伴随着吱呀呀的声音，殿内再度陷入寂静。
庞大的沐浴桶散发着淡淡热气，秦良玉依然像电线杆一样的站在一旁，纹丝不动。
“秦将军，你可是满身血污，难不成就这样入眠？”
楚枫实在忍无可忍的回过身，哭笑不得道：“我在此立誓可好，若秦将军不答应，楚枫绝不行那无耻之事。”
“你的嘴，鬼知道立过多少誓言？”
秦良玉眉眼不由得一翻。
“也罢！你爱洗不洗，我着实乏了，也无时间随你耽搁。”
哄也哄了，劝也劝了，楚枫也懒得再磨蹭下去。
三下五除二，将全身脱了个干脆，掀开棉被一轱辘钻了进去，直接将自己裹成了粽子，呼呼大睡。
时间就这般流失，殿内殿外都安静的吓人，秦良玉渐渐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未过多久，楚枫的呼噜声打破了平静。
沐浴桶的热水若是再耽搁下去，必然会凉，秦良玉抿着嘴唇犹豫再三，终于开始挪着脚步到了桶前，伸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仰头查看了下，恍然发现，沐浴桶所在的位置距离床榻之间，还有被系起来的帷幔。
着实一阵欣喜，秦良玉紧张的神情当即消失，拉下帷幔后，便缓缓解掉衣着，蹑手蹑脚的钻入了沐浴桶内。
…………
一夜无话。
大明京城。
时至拂晓，更夫拎着铜锣穿巷而过，竹梆当当敲击着，预示着已是五更天。
几处鼓楼上的晨钟陆续响起，戒严的城门被打开了，三三两两的民夫入城而来。
钱龙锡也到了。
马车一路狂奔，老头子彻夜未眠，这会儿也顾不上身体困乏的感觉，脑门上急躁的全是汗。
紧赶慢赶，总算在早朝未散时赶来了。
“驾！驾……”
“让开！快让开……”
车夫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扬鞭纵横，左右两边的木质车轮沿着主干道朝着皇宫狂奔。
钱龙锡亲手掀开了帘子，望眼欲穿，等马车到了宫门前，不等下人搀扶，便匆匆下了马车。
一手拎着官袍的裙摆，仰着头，张着嘴，直冲太和殿而去。
大明的早朝，素来是四更天百官云集宫门外，五更开门入朝。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当然，也有两三位几十年不上朝的奇葩皇帝。
崇祯就不一样了，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恨不得彻夜不眠的批阅奏疏，天不亮便到了太和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省六部官员陆续行李，平身后再道一句：“谢陛下！”
“钱阁老今日当应到关外了吧？”
刚睡了两个时辰，崇祯便起床了，脑袋还有些懵：“至今一封书信未至，莫不是要和袁崇焕商讨如何应对朕？”
“陛下，钱龙锡与袁崇焕素来有书信来往……”
水太凉钱谦益倒是很合时宜的接话道：“朝廷重臣，暗自交好戍边大将，实乃其心可疑呐！”
“钱爱卿那日怎么不说？”
崇祯睥睨一笑：“眼下钱阁老人也走了，权也得了，莫不是要朕收回成命？”
“微臣不敢……”
“陛……陛……陛下……”
钱谦益话没说完，一道凄惨悲切的嗓音从太和殿外倏然传来，惊得满朝文武连连循声望去。
连朱由检都跟着咯噔一声，这声音太熟悉了。
“钱阁老？”
“钱大人？”
“？？？”
偌大的朝堂上，人人惊骇、诧异、茫然。
他们眼睁睁看着钱龙锡狼狈地冲上殿前的台阶，一路跌跌撞撞跨过了殿门，耷拉着脑袋，扑通一声跪在了崇祯的面前。
“陛！下……”
歇斯底里的呐喊过后，钱龙锡脑袋直接趴在了地上：“罪臣钱……钱龙锡回来了！”
“……”
静！
格外的安静。
所有人都能预想到了些许，一股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只是没有人说话，眼巴巴的看着钱龙锡，又看看朱由检。
崇祯的脸色黑成了煤炭，一道道蚯蚓般地青筋从脖颈蔓延至额角。
尽显狰狞！
“陛下……”
钱龙锡声泪俱下地嘶吼着：“罪臣无能，兵马刚出京师三百多里时，便遭……遭遇敌袭，十万敌军蜂拥而来，罪……罪臣无……无力拯救也，愿……愿以死谢罪。”
轰——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不说朱由检，满朝文武个个脸色惊骇到了极点。
京城三百多里的地方，十万敌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要敌军想要奔袭京师，岂不是一天的距离。
若是这般，所谓的山海关、宁远、松锦等这些防线还有个什么用！
朱由检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了，他极力克制着，两手却不知不觉死死抓着龙案的桌布，恨不得将其撕碎了。
“钱阁老，那……那大明的将士呢？关外的袁督师呢？”
内阁首辅周延儒连说话都变得客气起来。
“罪……罪臣不知。”
趴在地上的钱龙锡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那时刚过午后，罪……罪臣与秦将军、吴总兵商议，本想就地歇息一番，再度行军，却……却不料，十万骑兵突然出现，兵分三路……”
六万兵马，到了钱龙锡嘴里，就是十万。
至于真假，不重要了，保命才要紧啊！